时光倒流二十年

忘了是从哪一年开始,每到春暖花开草长莺飞的时候,总会想起那句“四月是最残忍的季节”。的确是因为种种不快乐的记忆,以至于很多年很多人很多事情都过去了,却独独记住了过去里那些春天的故事。

这样的记忆常常和失去有关,六年前的这个时候,坐在英美文学课的课堂上,女老师在讲台上讲Virginia Woolf,才终于体会到了孤单的味道。那时总做没有颜色的梦,梦见全因想念,想念里却充满失去。孤单到最后只剩下一个关于孩子的梦想,心里的救赎是生命之外还有生命的渴望,人生在经历种种打击之后,连失落好像也需要一个归宿或者载体。等到多年之后的今天,回过头去再看那一段难过而黯淡的时光,一切终于如同冬天的候鸟,早已飞去了温暖的南方。

往后一年的冬天,也许是机缘巧合,彼此终于得以相互遇见。春天的黄昏里想跟你说的就是那样一句略显矫情的话:我行过许多地方的桥,看过多许多次数的云,喝过许多种类的酒,却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仔细想想,矫情亦不过出于多情。那时在社交网络上贴《情人》的开头,过了许久,你却告诉我说,自己的老师曾经和杜拉斯有过交流。恍惚间听起来有时空错落之感,故事辗转几人已经穿越了两个世纪。读《情人》是在大学期间,看同名电影却是在高中时代结束的那个夏天,很长一段时间里,念念不忘的始终是书里那突兀的语言与电影里种种绝望的场景。越南湿热的天气犹如去年夏天的武汉,六月的早晨和非洲的同事吃完热干面逛书店,似乎是另一种命中注定,又在书摊上买了这本书,在西去的火车上开始打发时间,看到那句“对你说什么好呢,我那时才十五岁半。 那是在湄公河的轮渡上”,心里一惊,好像到那一刻,才终于明白女作家的好,那个彻夜阅读的夜晚,少年时代所有懵懂的爱恋才终于有了答案。

火车一路往西,湄公河上的渡轮继续航行,冬天离开的时候少年已在一万公里之外。你说那一句早安他始终再也没有回答,给你发信息的时候夏天却已经来到。南半球微凉的傍晚,跑去山顶看落日,落日拉得背影越来越长,草原上无边无际的只剩下想念。

在想念之中,各自度过了最美丽却也最孤独的青春年华,亦可以说是青春无悔,为学业,为工作,为诗和远方。非洲大陆和欧洲大陆隔海相望,八千五百公里的距离打电话时有明显的卡顿,冬令时和夏令时期间亦常常有时差。开心时是北岛笔下穿越世界的旅行,难过时是深夜饮酒杯子碰在一起梦破碎的声音。记得是在哪个伤心的早晨,眼泪像鲜血一样止不住流,像是两个人第一次讲分手,世界的另一端就要崩塌,吵架时候的无力如那残忍诗人的预言:土地是弯曲的,我看不见你,只能远远看见,你心上的蓝天。关系在更多忙碌而遥远的时间和空间里经受考验,渐渐明白爱之来之不易。在非洲所有的日子艰难而漫长,像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盛夏,觉得支撑不下去的时候去翻你过去的记忆,大概那是初到欧洲的时光,反复出现的是对于马尔堡阳光的期待,你说早春的天气又湿又冷,那种感受是去年冬天一个人在北京独居的心情。一个人的状态枯燥到乏味,于是星期天的冬日午后去大街上步行,走长长的路,坐公交车边听赵雷的歌边游荡边晒太阳,平安夜里继续分享那首《lonely Christmas》,仿佛已经成了每年圣诞节前的仪式,听到那句“谁又能善心亲一亲我,由唇上来验证我幸福过”时,才忽然意识到,今年冬天你已经不在,心里真的空出了一块。就那样靠着窗边看对面的红墙在夕阳的余晖里如笑容般渐渐暗淡下去,温度突然间下降,窗外的梧桐树早已褪去了枝叶,人和树一刻之间连孤独都形成对照。你从前说,住的房子外面也有树,想了很久,却想不起对话的细节,只觉得那个故事似乎已经讲了许久了。

也终于厌倦了所有孤单的心情,在失眠的夜里和清醒的早晨忍不住想,那个人此时在哪里,在做着什么,会和谁在一起。她是否也会像这般想念。想着想着,才发现夏天和她一样早已离开。明明不过半年的时光,回忆和那个人回想起来又像是隔了另一个世纪。

再一次在出租上看你的侧脸,是在南方春天明媚的阳光里,久违的人与事,好久不见的街道与城市,感觉记忆如眼泪一样带着情绪喷薄欲出,你甚至想起夏天伤感的事,在武珞路上落泪如雨,在光谷书店里做最后的停留,天气热到树叶流汁,遇到相似的人心里拐了几个弯地想到你。离开的时候,发疯地想那去车站的马路一直延伸,你就那样靠在我的肩上。

我有认真地想过,我们曾经在过去里遥望过现在,在倡导速食和干货的时代,那样的遥望看起来漫长到没有尽头。在巨大的时空差距里,这段关系于别人听起来简直不可思议。谁会等一个多年远行的人,谁又会在多年的远行之后想起当初那个人。自己亦偶尔站在今天往回看,看那来时走过的曲折而坎坷的路,一路充满了荆棘与眼泪,心酸与惦念。所有这些听起来有些失落的情感,却早已经构成了一段关系里的重要部分,你想感谢时间,感激它最终原谅了所有的争吵和歧路,使破碎的心得以治愈,使分开的人得以相爱。若是在这走过的路与度过的时间里还有什么遗憾,那也只是相见恨晚,遗憾童年时代的不曾相识,错过了青梅竹马的当初。但又是因为这时间,两个孑然独立的人最终得以在茫茫宇宙之中相遇,从而有了相互搀扶和相伴终身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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