疲惫生活里的英雄梦想

公司开会缘故,要求每个人提交一张18岁和22岁之间的照片,直觉地翻了一下手机相册,别说是18岁,28岁的都没找到一张。我不是一个爱照相的人。转念一想,18岁到22岁的自己在做什么呢,算了一下,好像正好是大学时代。于是去翻大学兄弟的QQ空间,一个多年不用的通讯工具,浏览过程堪比考古。

然后,看到了27岁的自己穿着Freeman的T恤在南宁游荡,看到了兄弟们一个个结婚的现场,再往前,啤酒和荷尔蒙齐飞的大学时代,杀马特的发型,不堪入目的毕业典礼。看了一眼自己的留言板,最早的一条居然可以追溯到2007年。15年了,这个我原本以为早该荒无人烟或者只有新生代使用的虚拟空间,仍然有朋友在分享生活的点滴——工作或者晒娃,以及发广告的,没有觉得很突兀,反而感觉一丝丝温暖。

不知道是不是像很多人调侃的那样,已经人到中年,这几年——准确来说——是这两年,非常明显地力不从心,进入了一个崭新的行业,从事了一份毕业以来最忙的工作,记得以前常常有朋友说我怀旧,如今只感觉步履不停,别说是回望,连停下来思考的瞬间也很少了。不记得上一次完整地读完一本书是什么时候,博客和公众号基本是年更的频率,连Twitter最新的推文也几乎停留在两年前了。那些从前看到的关于中年生活的可怕或无聊叙述,好像正在自己身上降临。

我需要承认,和从前的我相比,某种程度上,自己变得愈发地无趣了,没有灵魂了,像那周云蓬的诗——笨孩子摊开作业本,女教师步入更年期,门房老头瞌睡着,死一样沉。

开会,邮件,数据,加班,汇报,OKR,客户——我的生活除了工作好像再无其他,一个面目可憎的打工人。上面是疲于应对的老板,下面是一个个躺平的同事,自己就像一块尴尬的夹心饼干——我是中间那个部分。筛选简历时要不要考虑性别,面试时被问贵公司加不加班,要不要听从建议去内卷同事,太多的时候都是鸡蛋与高墙的选择,逼迫你成为一个要么可爱要么可恶的人。

不止一次地回想起那句被引用到媚俗的罗曼·罗兰的名言“世界上只有一种真正的英雄主义,那就是在认清生活的真相后依然热爱生活”。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认清了生活的真相,也许只摸到了它的冰山一角,那一角是关于工作的,也是上面这一堆疲惫的叙述。记不清多少个清晨和夜晚,离家和归家时大宝和小宝已然在熟睡,过去的两年里,一些重要的节日和纪念日一次次因为工作而改期或取消,6月底,你的生日,在德国出差,在慕尼黑乡间河边,看见那些工作日下午在河里游泳的年轻人和自由自在的鸭子,我们想象生活的另一种可能。

一些可能是基于我们的想象,又或者是对现实生活的逃避,一些可能则是基于一个新的小生命的到来。在你来到世界的这一年里,你知道吗,地球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流行病已经过去,人类摘下口罩开始全球旅行了。同样日新月异的变化是因为你的到来带给我们两个人的小世界。记得很多年前,妈妈很认真地问爸爸,如果选择一直两个人生活可不可以,我们曾有过共同的回答。但是在今天,我们都可以认真地回答,我们最终做了更好的无悔选择,这大概率也是来自每一个为人父母内心的真诚而幸福的答案。

在这过去的一年里,我们和外公外婆看着你一点一点长大,惊讶于一颗种子从种下到发芽从开花到结果再到茁壮成长的奇妙过程。你第一次会笑了(哭好像是你与生俱来的本领),第一次会打嗝了(真担心你把才喝的奶吐出来),第一次会翻身了(看起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第一次会抬头了(妈妈一度觉得你是不是头太大了,后来意识到原来是遗传),第一次会坐起来了(这确实不是个轻而易得的技巧),第一次会爬行了(尽管刚开始是匍匐前进),到后来第一次会讲爸爸妈妈(记得你是先会讲的爸爸噢),到如今的第一次自己扶墙走路(有时候真担心没有任何危险意识的你会摔跤),对了,还有你长出的第一颗牙(现在你有八颗牙了,我们每个都被你咬得哇哇大叫),还有你第一次对着仙人掌玩具生气(对于小小的你那应该是一种未知的恐惧吧)。所有的所有的这些第一次,你大概率以后也不会记得,但是爸爸妈妈会帮你记得。

这一年里,你肉眼可见地长大了,变调皮了,也开始拥有自己的小情绪了。可是你也开始变得“懂事”了——渐渐听懂我们大人们的某些语言了——当我们在表示反对或者给你一些简单的指示时。

大人们和你一起在发生变化。外公外婆好像变老了一些,爸爸妈妈好像也一样。在你天真无暇的眼睛里,这些大概率没有什么变化吧。但是你要知道,在爸爸的眼睛里,这些都是巨大的改变。妈妈变得比以前温柔了许多,那些我曾经在儿童医院里年轻妈妈身上看到过的神性的光芒一次次在妈妈的背影里看到,我们几乎很少争论了,我们开始认真地为你的到来而改变我们的财务习惯。我们渐渐适应了我们角色的转变,这些变化和转变给我们带来了压力和挑战,也同时带来了成长和乐趣。那是一个深刻的却又充满了无尽的爱和喜悦的人生转折,或是一个人生阶段,一段大多数人的线性人生里不会复现的愉快时光。

我们的生活也在发生变化,那些曾经的恋爱和婚姻生活里不曾发生过的,我们少了一些去看电影的夜晚,我们少了一些去湖边跑步的黄昏,我们少了一些长途的或短途的两人旅行,这是妻子过渡到妈妈的缺失和委屈吗,它又该以何种方式得到补充和安慰。妈妈常说,别看你现在黏爸爸黏得厉害,哪个男孩长大以后还不是更爱妈妈呢。我无言以对,但也但愿如此。

昨晚加班又加到夜里很晚,开车回家的路上,妈妈发微信说,“仔仔一岁了”,看了下手机,十二点零二分。开了几乎连续十个小时会议的困顿一瞬间烟消云散。回家忙完已经是凌晨一点。七点钟爬起来蹑手蹑脚地洗漱,出来发现你竟然自己悄悄地醒了。看见我,便要从自己的小床上站起来,举起双手要我抱抱。我用肢体动作和语言试图告诉你,爸爸只是去客厅冲奶而不是离开。

你安静地看着我,直到我拿着奶瓶返回房间,第一次没有像往常一样哇哇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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